[双毒] A Single Man 番外
十年
年纪渐长，睡眠也跟着浅起来，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我扰醒。运气好的话，翻身还能接着睡，如若不然，第二日便会没精打采一整日。
年轻的时候也是浅眠，只是那是不得已的戒备式的睡眠，绷紧的神经时刻不敢放松，话要打过几遍腹稿才敢出口，事要推敲反复才能去做。睡觉反倒是成了最不踏实的事情，害怕梦话会出卖自己，害怕会稀里糊涂地死在自己的梦里。
好在那段岁月也已经离我很久远了。
岛上依旧是不安稳，却比那时战争笼罩下的上海好上许多，我很是知足。
一如今晚的夜，睡在自家柔软舒适的床上，身边是我的爱人。
此时外面仍是墨黑，风吹动窗帘透进来一点微弱的月光，让我可以看清天风熟睡的样子。很安静，睡姿也很规矩，碎发铺在额头上显得很乖，其实他哪里是一个乖巧的人，他的双手沾满血腥，同我一样。
和他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要先确认他睡熟了才会放任自己堕入梦乡。我承认那时我是怕他的，他就是睡在我身边的一把利刃，帮我抵挡外界的一切质疑，而那利刃上的寒光也反噬得我不敢掉以轻心。
那时候，即使在欢爱时分我都很防备他，他太善于伪装自己，明明是那么阴冷的一个人，却能作出百般的媚态，用一颦一笑牵着我走，我也就随着他走，还说服自己，大不了到了悬崖边，两个人一起掉下去。自欺欺人地不愿承认自己是爱他的，因为爱他所以才会迷恋他的一切。
是的，我很爱他。
可在爱情之前，有很多不能对外人言的感受，将情爱排挤到后面，限制着自己不敢，也不能继续接近他。只能在日记连篇累牍的谎言中，藏进去一点真情实感，麻痹自己说，那些对他的情感也不过都是谎言而已。写得多了，自己都恍惚了。
但是有些事情，不管写了多久都不能骗过自己。
就像我同他在一起的原因，满纸的深情下都是阴谋算计，他算计了我，而我正巧也需要他的算计。那时我陷入国共两方的追查中，亟需一个堡垒来帮我渡过难关，而他就是最好的人选，毕竟他追求过我，即使我知道那不是出于他的自愿。
另一面出于私心的原因是，为什么不可以是他？我那么爱他，那么想得到他。
我对他的爱，让我变得矛盾，总觉得说出的情话都是蹩脚的谎言，柔情蜜意都成了刻意的虚伪。一段时日里，我变得患得患失，总觉得亏欠他，恨不得把一切都弥补给他。可他却作不觉，尽职地扮演着我的小爱人，哄我开心，照顾我的一切。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欺骗着过日子，竟然也能相安无事。
直到在一起的第三年，我第一次发病，突然就跌倒在沙发里，头痛得要裂开一般，那一刻我看到他向我跑过来的时候，我最爱的那双眼睛里盈满了惊慌和恐惧，我自信那是他在担心我，应激的一瞬间的反应不会骗人，他确实是担心我的。
后来就发生了我被举报的事情，他当场极力维护，后续里还把知情的人打发处理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一点隐患。这些他没和我说过，可我是知道的，那些人都消失在了绿岛上的监狱里，因为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我还记得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晚，我与他讲了一个笑话，逗得他开心，笑嘻嘻地往我怀里拱，没一点长官的样子。然后我们一同入梦，入了同一个梦。
携手间不知日月轮换，我们终于是把日子过成了隐居在阳明山中的普通人家。
从前便知岁月静好得之不易，而今切身体会，自是倍加珍惜。
前几日的时候，他拉着我去银楼，说是把他母亲送给他的一对红宝石的耳环改成了袖扣，一定要第一时间交给我。拿到成品的时候他还不甚满意地说款式简单了些，旋即就笑着帮我戴上。我们很少在人前做这样亲密的举动，其实是很平常的动作，不过因为对象是他，就不由得泛起珊瑚色的暧昧劲儿。
等他帮我戴好，我仔细端详那对红宝石，当真质地极好，鸽血一般，我这年纪配这样的颜色刚好。心里欢喜，嘴上却还要亏他，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他小气，这么多年才舍得送我这样的宝贝。
他佯装恼了，拿水亮亮的眼睛白我，撇着嘴反过来占我便宜，说这是他母亲打算送给儿媳妇的，年近40的人拿娇耍俏的功夫比当年的小伙子还要厉害。
等回到车上，他又扑到我身上，咬着我耳朵向我讨吻。
他很喜欢我吻他，平日里我惹他不开心，只要一个吻就能哄他原谅我，乖顺地软在我怀里。可他少有这种主动的索求，我除了满足他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回应，吻到动情处他舔着我的唇角，含糊不清地说十年快乐，几个字说得我眼热，愣了片刻便恨不得把他吸到腹内，再不让他离开我。
很庆幸，我们可以从利用的伪装里挣脱出来，克服那些心虚和愧疚，用我们曾经最向往的状态交换了真心。
他的真心，得之我幸。
此夜凉风习习，我的天风睡得很安稳，岁月似乎格外关照他，他依旧那么美，美得让我的目光不能离开他一分一秒。
忍不住去亲吻他的额头，低声对他说我爱他。不想他却被我吻醒，睡眼迷离地回应我，叫我老人家，说他知道，很早很早就知道。
他也是同样地爱着我。
十年，转眼便是十年。
我还要爱他，好多好多个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