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ayisa

演悲欢离合,当代岂无前代事
观抑扬褒贬,座中常有剧中人

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


~only双毒~目前周更~不弃坑~

扇底 六十五

民国A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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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连着下了两日的雪在凌晨停住,东方天际发白时托出久违的阳光,万缕千条的撒在秦淮河两岸,挂垂在积雪的瓦檐上,照得整片景致莹莹发亮。红袖招也展开眼睫,褪去夜晚的迷醉憨态,素裹成清冷的美人,端端坐在河沿上。

今儿个的红袖招确实冷清,笼罩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几个做粗活的仆妇执着扫帚清理着门口的积雪,身后的朱红门楼里静悄悄的,不逢初一十五,却似乎是停了晨功早课,厅堂里摆好的餐点不曾被动过的样子,兀自在那里腾着热气。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值得红袖招如此一反常态,只是姑娘们收拾停当后,都不由自主的往中庭去,然后三两成群的立在天井处,任由积雪浸湿鞋袜也不愿挪动半分毫。

她们看的都是同一个方向,同一件物什。

二门外的后院,停着一口棺材。

不算薄的棺板走着六道大漆,泥金的福字莲花在青色雪光的映衬下反着微光,棺盖还没封,半敞着一截,小福和几个抬杠的小厮围在一旁,偶尔向前院探头探脑,似乎是等着什么。

中庭和后院隔着的窄巷狭长,窝得风回旋兜转,带起雪屑在人群中穿梭,小厮和姑娘们便隔着小巷两厢伫立,沉默着几乎要听见对方的心跳声音。

等待得太久,小福跺跺在雪地里冻木的脚,绕行到二门口,抬眼去看二楼上一溜紧闭的窗扇。新糊的窗纱屉密实不透,人影烛光都瞧不到,仰着头的人却还是呆望良久,最后预想到里面情景似的无声叹了一下,回神时迎上姑娘们灼人的目光,如同舔在锅底的文火,无声却不容忽视的热烈,他清楚这温度都是由自己身后的那口棺材燃起来,是她们对善终二字的艳羡。

她们中的绝大多数,等不到这个结局。

来不及让小福再叹一声,木质特有的撞击声惊破了这份沉默,显然是楼上的人没谈拢,其中一个摔门而去的动静,楼下的人群像是得了号令,霎时间跟着躁动起来,而那个神情落寞的主儿,就在嘁喳的交头接耳中晃悠悠的趿出来,没有披外套,一件鹅蛋青的素褂子,极单薄的身形在雪地里愈显瑟瑟。

曼丽是早等在外面的,此时见人出来,急忙上前把手里的皮袍递过去,王天风并没有转头看她,只是虚抬了手挡一下,目光直直的看着前面,越过二门,落在那口未封的棺材上。

他不做声,呆立在廊檐下眯垂着眼眉,周遭的声音再一次销匿,两厢边都随着他的步调吐纳着气息,生怕一个闪念错过了什么。

众人都小心翼翼的,立在两院之间的小福更是提起一万个小心,瞪眼紧盯着王天风的举动,猛的觑见这人眼底收敛精光的意图,连忙回手示意身后的小厮们,话音还没出口,只见上一秒还呆滞如行尸的人已经离弓箭似的向着二门奔过来,如此情状也不用小福再多言语,后院里的小厮们一齐迎上去,堵在二门口揽腰抱腿,将将把人拦在了中庭里。

“小爷,您不能过去!”小福是最先跑到王天风近前的,双臂将挣扎的人拼命锁住,低声在人耳边提醒着,“您不能过去!”那人闻言便不再挣动,可仍然蓄着力,绷紧身体眦看前方。

许久之后,久到小厮们与之角力的肩背泛起隐隐酸麻,这人僵硬的身体才终于软下来,紧接着便不可抑制的发起抖,带着肩膀一耸耸的颤动,说出的话更是断断续续,“我不过去,你们,去封棺吧……”是强忍眼泪的声音。

早已经进了腊月,园子里不能见哭声,王天风把后牙咬得青筋凸显,也没能够把眼泪咽回去,断了线似的从眼尾滑下来,一滴落下便如决堤,再难止住。

围堵着他的小厮听到他发哽的声音都是没敢抬头,等了片刻见王天风没有再闯过去的意图才陆续松开手,退身回到后院里,拾掇家伙事准备封棺。

王天风今日穿的简单,此时卸了力气,纸片似的靠在小福身上,不声不响的合上眼睛。他不动,紧张的气氛也不能散去,没人想去弄出一声响,甚至去动一下指头,只有曼丽,小靴咯吱吱的踩着积雪,不畏事的凑上去,“哥,不再等等?也许再等等,桂姨就能把云翘姐的卖身契给您了。”

方才那一幕已是让中庭里的姑娘们不顾禁忌的跟着红了眼眶,此时听到曼丽温软一句中提到的三个字,霎时间所有人的眼睛,无一例外的被难以掩住的惊讶占满。

卖身契,这个人真的如他在祖师爷面前说的那些话一般要赎云翘,即使此时云翘躺在那副棺材里,他也要让她是一个自由身。

善终和自由,都是这方天井下的众人心底,最美妙的事情。

“不了……还要送到城外山上的庙里,积雪路难行,封棺吧。”王天风抬手掩扶住额头,挡着失态的眉目慢慢的转回身,把重心移到曼丽肩上,又低声吩咐“小福,这就劳烦你了,曼丽,扶我回去。”

这人的寒症还没好彻底,这几日为了云翘的丧事劳心费力更是熬空了心头血,小福想再劝解两句,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无用,最后只是张开嘴又徒劳的闭上,沉默着点点头,从曼丽的手中接过皮袍想为这人披上,回身一个递手间便看见院中多出的那条人影。

“诚爷……”随着小福的一声唤,众人才惊觉一心注视眼前的热闹,都没发觉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个大活人,而且这人墨蓝的羊绒大衣肩头落了些风吹下屋檐的雪沫,想必也是来了有一阵了。王天风也和众人一起看过去,他本扶着曼丽的肩,就和着她的身高有些佝着背,此时抬起眼皮看了明诚一眼,慢吞吞的挺起身,站得笔直,“诚爷……”

不知怎的,王天风抬眼时,明诚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只是一瞬即逝,没能品出其中滋味,“知道你伤心,可也要保重自己,”明诚走近前,把手里的一个木匣放到那双冰凉的手中,拿过一直被人推拒的皮袍,搭在看着手中木匣发怔的人肩头,“这个,你拿去吧……”

几乎是这句话尾音刚落,王天风便亟不可待的掀开了手中的匣盖,最上面的那张纸。不是自己争了几日无果的那件卖身契又会是什么呢?指押被年月磨损的得失了颜色,小小一个印记便困锁了女孩子如花蕾绽放的十余载,亦或是她们的一生。

“快!快送过去,让她带着上路。”把匣子推倒小福手里的时候,那匣子是抖的,难以抑制住的激动,是心愿达成的激动。

那副棺,终于是封上了,也带走了,该带走的东西。

杠起的一刻,王天风突然向前移了一小步,被明诚无声的抬手拦在腰间,早有防备似的及时,王天风也没有再往前走,那步态好像只想走这一步,这一步迈出去后,他又是那副冷淡如水的神情,让人误以为方才的一切悲戚都是错觉。

“姐,我不送你了。”这一句说的很轻,可所有人都听得真切,原来是那副走远的棺木把他的悲伤都带走了。明诚适时地收紧拦在人腰间的手臂,附耳对呆立的王天风道,“回去吧,雪融的时候最冷了。”

王天风应了一声,对曼丽指了指前厅,便扶着明诚手臂一同向侧院回,那条路不长不短,两个人踏完侧院的木梯上到二楼,能窥到中庭的一角,那的人群还没散,姑娘们仍旧无声的站在那,神情各异。

“她们怎么还不散?不会惹你干娘发火吧?”明诚捏一把栏杆上的积雪,攥成团,玩味的看着身边暗着眸色的人,这人瞥回眼,看见明诚手中一把散雪变成冰球,厌恶的皱眉,同时拽紧了皮袍的领口,不放丝毫缝隙给凉风钻,“诚爷您长在富贵,不懂沦落此间的人对这些的执念,豁出命也想得到的东西,多看几眼又有什么奇怪的。”

“今天这一场戏,又能让你收拢多少人命?”

这话实在算不得中听,王天风挑起红珊瑚色的眼尾,斜斜地吊着目光去睨明诚,语气柔和却不善,“诚爷以为方才那些都是逢场作戏?”

明诚不语,神情严肃起来,与他对视着等待下文,王天风却转过头望向远处,无焦的目光落在随意的某处,那里像是有不能触及的往事,“我没想过让她死……从小到大,云翘姐为我做过很多事,即使我沦为别人口中最下贱的男妓,她都没有退避,还帮我在姑娘们那里树威望,造舆论声势。我答应过要给她好归宿的……是我私心太重,不想这么放走一个得力帮手,想让她多帮我几年,想着等曼丽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再送她出去……”

可万事万物若是都可以按着自己的意愿发展,又何必陷落在挣脱不去的今时今日?这一早上闹腾的太久,王天风再承受不住寒冷浸透皮肤的感觉,转身掀起门帘,令热气一股脑扑上来,包裹住他的身体,他没有招呼跟随进来的明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掌心,并不打算喝,只是捧着它,打量一旁的金线山茶。

明诚并不在意在这屋里被怠慢,错步跟在人身后,一同欣赏着粉白双色的重瓣花朵,感叹着两种足够独立为美的颜色,却要在一朵花靥上争春光,不由出声再问,“那曼丽呢?你会让她送死吗?”

“曼丽?”王天风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她是我锻打的利刃,可她……也是我养的玫瑰!”

沉默到杯中的茶不再飘出氤氲水汽,明诚从王天风手里拿过来一口吞了个干净,也许是温热的液体滋润了他的食道和胃,从内向外的暖意令他显露出一些笑容来,他拔出插在花盆里的小银剪递到王天风手里,随后拨下这人身上的袍,绕到瘦削的脊背后,任由那昂贵的皮毛堆委在地上,一手捏住他握着剪刀的腕,另一只手的指间顺着领口一路滑下,缓缓地停留在心口的位置,他的侧脸就贴在这人的耳畔,沉声的提醒如同解除封印的咒语。

“想要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器,这里……就不能太温暖!”

咔嚓一声,即将出现枯败的花朵被剪去,连同青年心中的那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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