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毒】扇底 五十九
民国AU，BE~~~
情节过山车~~~
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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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底 五十九
小院的夏日午后是静的，在喧哗的风月场里显得格格不入，像隔绝在滋生妖孽的曲儿外的一方瀛洲仙岛，外人不曾见过真容，只好编排了无数故事来描摹幻想中的那人那景，结果绘成了千人千面的妖物，虽非食人饮血，却传的比那鬼魅还要骇人许多。
可实际上，那故事里的琉璃窗扇翡翠盅，也就是寻常不过的纱窗瓷碗，而那些物件儿的主人，即使身怀鬼魅妖术，也还是红袖招的一个小倌，在秦淮河上，红袖招就是佛陀的经咒，锁得住里面的每一个灵魂，任他是多深的道行，纵是有滔天手段也是枉然。
那种咒就是会把心气儿被烧成了灰，见到星光后又骤然坠灭的绝望。
此时绝望的黏苦让燥热下的小院安静到异常，放到平时进出寒暄的小厮们都垂手立在廊檐下，盯着自己的鞋尖，气都不敢用力喘上一口，只剩墙根下两团猫儿肆无忌惮的在蝉鸣里跳着抓垂柳摇着的枝。
放到平日引人眼球的讨喜玩闹，让小福现下怎么也看不入眼，他背抵着紧闭的院门，似乎如此就能防着事情传出去，目光散漫的在院里扫了一圈，又仰头望着二楼上的门扉，什么也没看不到，心里一阵阵的不是滋味，明楼离开的时候说晚上再过来，可晚上那么笼统的时间，还不知道要等上多久，他真怕楼上那位出点什么闪失，那要怎么和上面交代！
虽然那人在明楼出了院门那一瞬就厉声吩咐了谁也不许上楼去，可小半天过去再没出过半个动静，院里伺候的都是红袖招最伶俐的小厮，清楚这次不是寻常简单的置气，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好久，最后实在没法子，还是小福爬上院里那棵柳树，在丝绦掩饰下朝屋里瞧了一眼，只见屋里那人背对门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就这么一眼便把小福看怔了。
他家小主子生得瘦削，可心傲脾气倔，脊背总是挺得笔直，何时有过这样垂首垮肩的模样，仿佛一指头就能戳得瘫下去，吓得小福麻利的从树上翻下来锁了院门，其他人见他这样也都知趣的在一旁站好，整个院子像是戒严了一般，可……可总要有人上去看一眼才好。
正为难的时候，看见这祸事的起因悄悄顺着树荫凑过来，小福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快一步上前把人揪过来，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咬牙切齿的模样很是凶悍，“作死的丫头，显你得脸！天风相公可怜你家里徒遭横祸，平日里也就随你粘着，谁知道竟然惯得你越发不知好歹，明大少爷在屋里的你也敢进去！你有几条命？闯了祸还得让天风相公担着，现在人被罚了，你倒是没事人似的！快给我上去赔不是！”
没料想过的是，这举动无意间中了王天风的心思。
让整座院落的空气都凝结的人就跪在置放冰盆的高架边借着凉气想他的弯弯绕，想得累了便默诵诸子百家打发时间，忽的听见楼梯上一步三停的脚步声，轻轻软软的鞋底子踏着木板让他回了神，稍微活动下身子等来人，尚犹豫着是否要先做个样子开口问下是谁，身后边已经低声啜起来，抽抽搭搭的唤了他一声，“天风哥……”
王天风沉默的等了一阵，见称呼之后便没了下文，哭音倒是一声大过一声，加之跪得久了，心下到底烦躁，不免重了语气，“哭什么……怕前面不知道这事？等我死了再哭！”他撇回头看过去，门边上的泪人被他的话吓得抖着双手捂住嘴，声音堵在口中呜咽不清，泪水却控制不了的漫过手背。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闺女，在家时爹娘娇养着，到了红袖招也并不曾被苛待过，头一次遇到难伺候的主儿便碰上明楼，也不知是好是坏，王天风看着那张被泪水侵湿的脸也生出些不忍，不由得软着声叹气，“进来说话。”
屋子从一早就没机会收拾，这时候看着有点狼藉，地上还散落着瓷碗的碎片，泼洒出的水早已经蒸发干净，带走了明楼的盛怒，剩下一个看起来有些可怜的王天风。
可实际上，他百无聊赖的将身前的一块碎瓷片拨来弄去，隐隐的勾着嘴角，像是把什么玩弄于鼓掌，不再出言安慰戳在一旁的小丫头，只等她自己哭够了，再和她说话。
好在曼丽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用袖子胡乱的擦了下脸，蹲下身来开始收拾，捡到王天风面前那块的时候，迟迟的不敢伸手，沉默了很久才几不可闻的哽咽，“对不起……”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王天风把那片碎瓷随手放在曼丽手里，语气平和如往常，曼丽便壮起胆子向他抬头看来，只见流盼生波的一双眸子此时毫无神采，睫毛垂下来把残存的几点鲜活气息也遮掩得冷下来。她把面前这人看做家破人亡后上天给她的补偿，这是她视为依靠的天风哥，她以为只要做好这人交代的事情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依赖会成了王天风的负担。
“您吩咐过的，屋子里有人的时候不让我来的。”她又哭起来，没有方才的激烈，一停一顿的向王天风解释，“是我不好，只想着您回来要喝百合水，以为明大爷睡着不打紧，便自作主张的过来，谁知道……要是我听话，您也不会……”
“没有你也还会有别人……”似乎是叹气一般，王天风揩去曼丽的泪痕，又触电似的抽离开，苦笑迷离，“我天天在这女人堆里，他心里不是一点滋味没有，就算今天你不来，他也会寻别的事来和我发通脾气，或是根本不用什么理由……他想罚我，根本连句话都不用……”
“天风哥！”曼丽终是承受不住这句话里的无奈和酸楚，扔掉手中的残片扑进人怀里嚎啕出声，可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一点力气只能够感受出金线磨在脸颊上的粗涩。她哭到发抖，王天风却没再阻止，慢慢的把人护在怀里，一下下抚着她的背，动作柔到拈不下一片花瓣。
“傻丫头，他是我的恩客……他做这些……你哥我有事求着他，他做什么我都能忍。”而接下来故作轻松的话愈发残忍，就像祖师爷跟前供奉着的透骨钉，一寸寸扎进曼丽的心里，“虽然他脾气大了些，但对我还是不错的，即使打骂也不曾下过重手。你看湖广会馆前阵子那个唱旦的，被他的金主毁成什么样……和那些人面兽心的比起来，遇见大少爷我的命还算不错，别哭了。”
那个戏子曼丽没见过，却是在别人口中听到了三伏天里都能让人打寒噤的骇事，她忍不住去想过，若是那样的结局落在王天风身上，自己又会怎么。
她想她会疯。
“天风哥，我不想你一个人担着。让我帮你……”
王天风眉头耸动，闪过一个复杂的表情，猛地把哭到虚软的人从怀里推出来，握着肩膀呵斥，“不许动这种心思！”
“天风哥……”
“我不准！”
脱口而出的一刹那，他也是一阵恍惚，不敢和自己较真这话是真情还是假意，他护她宠她不是没缘由，说是喜欢也不是没有过。可那点喜欢和他们求的前路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而和明楼比起来，又如云泥。
也许是不忍心让他跪得太久，天一擦黑明楼便提着食盒进了屋，四下看了已经收拾妥当的屋子，了然的蹲下身，轻佻的用手背摩挲王天风苍白的脸颊，那面皮被汗湿得更加柔软，摸起来让人感到满意，“这么听话，真跪了一天！”
“你不是总嫌我不听你话么，那我怎么也得乖上一回啊！”说着他妖妖邪邪的笑起来，故意乖顺着在明楼手上蹭了蹭，其实膝盖已经疼得失去知觉，衣衫被冷汗黏在背上，又摆着一副被惩罚拾掇老实的模样，透出那么点好欺负来。
“你就不怕吓跑那丫头？”
“若是这样小事就能吓跑，算我当初选错人。”
听王天风如此笃定，明楼哂笑摇头，小心翼翼的把人从地上捞起来横抱在怀里悄声道，“小疯子，做戏做到这份上也就够了，再跪下去我就心疼了，至于那丫头，能明白到什么程度，就看她自己了。你说得对，她是个好人选，不过还要再看她以后表现，若终是个扶不起的，我也不会让你白遭这份罪。”他俯首细吻唇边柔软的耳垂，王天风意外的没挣扎躲避，甚至闭起眼睛回应起来，最后在啄吻结束，耳鬓厮磨间才低而坚定的对明楼说，“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给我解释的机会，谢你同意我这么做。”
明楼奇怪的看了怀里人几眼，想说些嘲讽的话，可嘴张开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沉默着把人先放到拔步床上，安顿人倚靠好，才装作无意的丢了一句，“你我之间不用这个。”
说罢起身去摆弄食盒，王天风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弯上去，大宅院里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在两个人独处的小天地里，会小心的给他盛汤布菜，也会笨拙的给他剥菱角，他怎么就舍得在外人面前把这人给说成是那样纨绔恶劣的模样呢？
“想你这么一天下来，肯定没什么胃口，我特意叫人做的清淡些。”明楼把一碗加了藕丁的清汤递过来，见王天风眯缝着眼在笑，便也跟着有了点笑意，“别傻笑了，快吃点东西，跪一天脸都白了。”
“腿疼……”
这小东西不知方才想了什么，这会儿偎在软枕里哼唧撒娇，肉嘟嘟的让明楼又爱又恨，“腿疼手也残了？碗都接不住？”
王天风哼了一声，气鼓鼓的把碗接过来，明楼见状也不多话，盯着人喝了小半碗汤，复又起身去箱柜翻找了一阵，最后拿着瓶药油回来，谨慎的卷起王天风的裤腿，露出红肿淤青的膝盖，像是对待块嫩豆腐一样，轻轻地把活血的药油揉上去。
“劳烦大少爷了……”被伺候的人嘻嘻的道着劳乏，却一点正经的歉意也瞧不出来，倒是撩拨的意味更加明显，可等明楼揉好了膝盖，一只大手不怀好意朝着腿根游上来，他又不依不饶的瞪起眼睛，“我都这样了，你还忍心折腾我？”恨得明楼悻悻在腻手的腿肉上掐了一把，起身躲他远远的。王天风有点被娇惯的得意，又想出言戏弄，却被明楼从食盒底抽出来的一本账夺去了注意。
“身子不能劳动，就多用用脑子。”明楼把手中的本子扔到那人怀里，明知故问，“账本会看吧。”
在正事上王天风不敢含糊，回答也是严谨，“会的，就是看的慢。”
“不急，这本你慢慢看，看好了讲给我听。”
王天风收了玩闹心思，端正起态度翻阅起手中的东西，对明楼叫他先把饭吃完的要求也作不理，由着明楼喂给他，一行行的账目看下去竟也很下饭，只是翻过了大半后，他突然就吃不下去了，握住明楼喂过来的手腕，可怜巴巴的指着账本上出现的奇怪字符撅起嘴。
“我看不懂了。”
“看不懂才对。”
“这是什么？”
明楼伸手合上账本，云淡风轻的说到，“这是我明家秘账。”